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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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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00章

    如是两天,宜宁手腕上的红痕才消去,她也听说了沈玉请封世子的折子被撤下来的事。

    等再见到沈玉的时候,还是忠勤伯带着他来赔礼道歉。

    他瘦了很多,整个人的脸色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苍白。站在台阶下远远地看到她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宜宁看着他就想起那日的情景,扶着青渠的手微微地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沈玉的声音却很低:“宜宁妹妹……是我错了,我鬼迷了心窍才那般对你。”他半跪了下来说,“世子的位置让给了三弟,我……我本来不能来的,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。所以求了父亲带我过来……国公爷只允我跟你说两句话,我说完了就走。”

    那日回去他受伤很重,忠勤伯夫人搂着他哭,忠勤伯训斥了他一顿,他才渐渐地清醒了。“原是我混蛋,你怎么怪我都是应该的。我受惩罚也是该的,不如你亲自来打我几下,你打了我就舒坦了。”

    宜宁看着他身上穿着那件蓝色的程子衣,想起那日他想送自己香袋的情景……她忍了忍道:“你走吧,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。”

    她是根本不想再看到沈玉,因此转身就朝魏凌的书房走去。打他又能如何?事情难道就能弥补了吗。

    沈玉还想跟她多说几句,偏被东园的护卫拦住寸步不得上前,只能看着她走远。

    魏凌却正在书房里跟人说话,宜宁刚通传了进去,就看到坐在魏凌对面的人竟然是陆嘉学。他听到了声音,正回过头看她。

    她心里暗暗道苦,怎么到哪儿都没得个清净,又微微一屈身喊了两人说:“父亲既然又客人在,那我先退下了。”

    魏凌却笑了笑道:“先别急着走,你义父难得过来。”

    宜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,她还是感觉得到陆嘉学看着她,缓缓地回头问:“父亲还有吩咐?”

    “我刚才让小厮给你义父沏了新的汉阳雾茶,你去给你义父端过来吧。”魏凌说。

    宜宁未动,陆嘉学看了就笑笑说:“不必了,我坐会儿就走。”

    “义父来者是客。”宜宁只是说,虽然不知道魏凌怎么突然让她给陆嘉学端茶,但是宜宁还是出了书房。

    下过暴雨之后接连出了两天的日头,曲折的走廊尽头就是茶房。魏凌的这个院子也修得很大,走廊旁遍植绿柳,如今正是万条垂下碧丝绦的时候,阳光透过树叶照到身上,倒是很暖和。几个茶房伺候的丫头见到她过来,忙屈身喊了小姐。宜宁让她们不要多礼,问道:“新沏的汉阳雾茶在哪里?”

    她端了茶过来,杯中渗出一股沁人的茶香。珍珠等人跟着她身后也不敢搭手。她走到门外,听到屋内陆嘉学说话的声音:“瓦刺部骁勇善战,在边界马市上烧杀抢掠,龙门卫指挥使根本就顶不住。唯有你去我才能放心一些……本来年前就该去了,要不是因为皇上登基的时候耽搁了,你现在就应该加封宣府总兵了。”

    宜宁听到这里脚步一顿。她知道魏凌常年在外征战,恐怕迟早有一日还会出去。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。

    她又听到魏凌说:“皇上刚登基不久就有瓦刺作乱,又是在新开的马市上。此时瓦刺部落必定强势,怕是我也难顶得住。”

    陆嘉学听了就笑了笑:“你我征战多年,当年北元想要恢复旧疆的时候,也是你我打回去的。如今我暂时离不得京城,也只能让你先去了。”

    宜宁听到这里才端着茶走进去,她看到魏凌没有说话,就把茶杯放在了陆嘉学手边。

    低头的时候看到陆嘉学的腰带上用的是狮纹,他端起茶杯的时候手上骨关节微微有些突出,这是练家子的手。宜宁以前总是在想,她怎么就没发现陆嘉学会武功呢,明明就是这么明显的事。她这么一走神,抬头才发现陆嘉学看着她,但是片刻就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宜宁肯定不知道,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烟罗锦,衬得出那股子少女的清媚,倒是越来越明显了。

    陆嘉学的手握紧茶杯,低头喝了一口说:“你茶艺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宜宁心里暗道,又不是她沏的茶,不过是跑个腿而已。想当年给他沏过这么多次茶,怎么一句夸奖都没有听到过。多半是嫌弃的“水凉了”“茶叶放多了”“你加茶叶的顺序不对……”把她弄得不高兴了,就挑眉问他:“茶叶能有什么顺序?”他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意见!

    陆嘉学就一本正经地说:“这茶梗和茶叶的滋味不同,那能够囫囵地倒下去。我跟别人在醉仙楼喝茶的时候,看到……”说到一半看到她脸色不好,才笑了笑说,“好好,你随便沏。反正都是我喝就行了,别人也不会喝了你的茶去!”

    多年之后得他一句夸奖,倒是难得了。

    魏凌看到陆嘉学向他使了眼神,这才说:“……宜宁,你先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宜宁平静地收了方漆托盘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陆嘉学看到宜宁出去了,放了茶杯说,“我知道你如今不愿意去宣府。不过我已经请旨了,皇上的旨意应该没多久就要下来……如今朝中大局刚稳,你维-稳宣府必然少不了好处,还是不要推辞得好。”

    语气之中已经带有了命令的口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魏凌谈完之后送陆嘉学离开,回来发现宜宁在书房里等他。

    他的表情本来不太好看,看到她还是笑着问:“怎么了?在我这里不回去啊。”

    宜宁看着他问:“父亲,您要任宣府总兵了吗?”

    宜宁知道蒙古瓦刺部落,三番四次的攻陷了边境,甚至朝廷有好几员大将丧生于此。她对以后会发生的事知道的并不全面,但她还是知道瓦刺有一次差点攻入了龙门。在她知道的以后里面,魏凌应该是不会有事的。但是他后来跟陆嘉学渐渐疏远了,究竟魏凌会怎么样她并不清楚。

    魏凌摸了摸她的头:“行军打仗我是习惯了的。不过是你在家中,所以我才多逗留了几个月。对了,我听说你原来那个继母搬到京城来住了。你可想回去看看她?不如我叫你三哥明日来接你去玩几日。”

    宜宁想到陆嘉学和魏凌刚才说的那些话,总有种不好的预感。她才不管魏凌说了什么,握了握魏凌的手说:“父亲,您是不是不愿意去?我听说那一带边关很凶险,不如您回绝了皇上的旨意吧。什么宣府总兵的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啊。”

    陆嘉学绝对不是一个好人。魏凌深知这一点,对于他来说,什么都没有利益来得重要。

    且陆嘉学已经向皇上请命了,他自然就不能推辞。更何况他本该继续任宣府总兵的,不过是有了个女儿之后,突然就贪生怕死了起来了而已。其实他早也预感到这次要去的,所以他指导的军营操练也比平日要严格许多。

    魏凌笑了笑说:“这哪能说回绝就回绝的。倒也没有这么危险,我原来就驻守宣府那一带的,对他们的习性倒也熟悉。”

    其实倒也是知道他不能回绝的。宜宁抿了抿唇说:“那您会什么时候走?”

    “龙门卫指挥使孙皓告急,恐怕是没几日就要走的。”魏凌看着女孩儿的目光,安慰她说,“我是没事的。倒是你留在京城里我放心不下——”想到最近发生的事,魏凌就觉得心冷。要是他不在英国公府里,宜宁发生了什么意外呢?虽然他能派护卫保护她,但护卫毕竟只是个武力。母亲跟明珠那边又不清不楚的,倒不如让她三哥接她过去住。

    罗慎远倒是个非常靠谱的人。至于陆嘉学……他是根本信不过的。只希望他看在宜宁是他义女的份上,能庇护她一番罢了。

    宜宁听了他的话,就苦笑说:“我这么大的人了,您有什么担心的。您放心吧,府里我帮您管着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魏凌可没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,反正把宜宁放在英国公府里他不放心。

    他带着宜宁去拜见了魏老太太,跟她说了宣府总兵的事。

    魏老太太倒也习惯儿子时不时的出征了,虽然不舍,但也还算平静。她也不过就是儿子出门在外的时候,每天多拜一次佛而已。

    果然没几日圣旨就下来了,加封魏凌为宣府总兵。魏凌接了旨回来,第二天就吩咐下人去准备了。

    宜宁从魏老太太那里拜了佛回来,居然看到三哥坐在她院子里喝茶。

    罗慎远可能是刚下朝。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,绯红色的官袍衬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长,官服用的是云雁纹的补子。看上去非常的端正严肃,因为他眉毛浓郁,越发的凛然俊朗。不知道别人看着他什么感觉,宜宁看着他的确是想喊罗大人的。

    “三哥,你怎么过来了?”她有点惊喜地朝他走过去。

    罗慎远转过头看她。

    “你父亲让我来接你过去。”罗慎远跟她说,“我在西坊胡同有个院子,母亲不久后也要来,她倒是很想你。你过去住几天吧?”

    魏凌怎么还是让三哥过来了?

    想到的确很久没有见到林海如了,宜宁倒是也很想见她。

    “你近日不忙吗?”宜宁让丫头去收拾东西,也坐了下来。她听说罗慎远最近刚接了个棘手的案宗,如今他刚做了大理寺少卿,满朝文武都看着他,万不能行差踏错了。

    “抽空过来接你还是可以的。”罗慎远道,其实他的确也忙碌,要不是得了魏凌的信,还没空过来,“正好路上与程大人遇到了,就一并过来了。他去拜见魏老太太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罗慎远提起程琅,宜宁就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事。

    程琅看到了也没有管她,要不是最后和罗慎远说了,恐怕她现在也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……

    她把这个孩子养大一场……如今这般情分,却也算是尽了吧。

    其实本来就应该尽了的,她当自己跟前世是不同的人,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尽不尽的了。程琅的做法不妥,但她又不能说他一句,只能寒心他真的变得无比冷漠,不管世事而已。宜宁回过神说:“那你先等等吧,我去跟父亲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其实程琅是想给宜宁道歉的。

    但等程琅从魏老太太那里过来之后,才发现院子里没有人。

    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没空过来,本来是想给这个小丫头赔礼道歉的。当初那事的确也有他的不是,宜宁最后被罗慎远抱出来也的确可怜。但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人,只有几个丫头在清扫庭院,看到他就恭敬地屈身喊了表少爷。

    程琅嗯了一声。没看到那就她就算了吧,这小丫头恐怕也不想见到他。他还有要事要去处理,改日再来吧。

    程琅刚跨出屋子,挂在屋檐下的凤头鹦鹉就看到了他。

    没有被主人一起带走,它显得有点不开心。但是看到程琅的时候却高兴了些,在鹦鹉架上走了两步,突然叫道:“阿琅,阿琅!”

    程琅的脚步突然挺住了。

    他慢慢抬起头,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。

    鹦鹉学舌很巧妙,腔调都学得这么像。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日醒来的时候,看到她在逗弄鹦鹉。昏暗的光线里,她笑着问说:“表哥,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?”

    他是梦到了什么,他梦到她又回到自己身边了,哄他说:“阿琅睡吧,我在这里,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鹦鹉发现他不理自己,又歪了歪脑袋叫道:“阿琅,阿琅!”

    程琅回过头,完全没有了笑容。

    他走进院子中,叫了个丫头问:“宜宁呢?她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丫头没看到过他这般的表情,愣了愣道:“表少爷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去哪里了?”程琅突然就克制不住,想到那个可能性,他浑身都在战栗。他揪住了那丫头的衣服,“你快说!”

    丫头被他吓了一跳,语气都有些结巴了:“小姐……跟着罗三少爷去玩了,现在……现在应该都出了影壁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