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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080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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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谓瞬身术,是瞬间改变施术者位置的一种法术。修为高深者能缩地成寸、一日千里,但若所到之地无法感知,譬如超脱三界六道之地或是幻境等等,则不能成行。

    宁湖衣关于西极池是上古大能的洞府而非幻境的猜测,便是根据西极池虽然进入颇难但可随意脱身得来,如若方才阵法所通之地真是西极池底,那瞬身术失灵又是怎么一回事?

    宁湖衣眉头紧锁,神色古怪地看着怀中不断挣扎的顾少白。好在顾少白并未愚钝到感知水灵息都不能够,照着宁湖衣的指点很快调息过来,当看清环抱着他的人是谁后,心头猛地一跳,立刻伸手去推,又觉得似乎有哪里变了。

    一双长眸一如往日深不见底,薄唇轻抿,若有所思,面上的疯狂与恶意已被尽数抹去,换上了惯见的机敏。

    他清醒了?所以先前的胡来和妄为真的是走火入魔?

    顾少白犹疑不定,不留神将心中所想传音至宁湖衣耳中。宁湖衣一字不漏听进,却并未回答,甚至看都没看顾少白,只动了动眉头,忽而神色一变,一个旋身将顾少白护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顾少白修炼时日尚短,虽然如今与宁湖衣同属炼气境界,感知却不如宁湖衣敏锐,看宁湖衣神色凝重,这才发现虽然四周像是在海中的样子,身边却一条鱼都没有,寂静得有些可怕。除了不时窜动的一团火苗闪着微弱的蓝光,到处都静止不动,仿佛只是一汪死水,独独困住了他们两个活物,汹涌的暗潮之中处处隐藏着看不见的危机。

    “走。”等了片刻,没等来任何变故。宁湖衣开口吐出一字,带着顾少白奋力往上游去,想用最笨的方法冲出水面,离开此处。

    然而游开不到半步,水中传来一阵咔咔巨响,水波颤动不已,宛如地动山摇,停在他们身边的一块漆黑巨岩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,像个怪物一般缓缓地张开了嘴,露出了里头一团粉红色的嫩肉。

    什么东西?怎么看着像个大蛤蜊?顾少白正当疑惑,腹部忽然一痛,被巨怪吐息翻出的巨浪打了个正着,连带宁湖衣一同掀翻出去,疾退间听宁湖衣斥了一声“别动”,跟着被拥了个严实,匆忙间抬头看了一眼,就见怪物口中伸出一条黏黏糊糊的长舌,将宁湖衣轻松一裹,狠狠拉入了两瓣巨壳之中。

    仿佛扑到了猎物一般,怪物满足地发出一声怪叫,而后“嘭”地合拢扇壳。顾少白眼前一黑,鼻端嗅到一股甜腻的气息,跟着头一歪,就这么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失去意识前,顾少白迷迷糊糊地想着,那股腻人的甜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顾少白是被冻醒的。迷迷糊糊间寒风拂面,不同于海中的湿寒,干冷的风冻得人直打哆嗦,鼻头冰凉,似乎还闻到了一股雪的气息。

    顾少白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来到了陆地上。

    也不当说是陆地,而是一个孤岛。举目四望,四周一片环海,目所能及再无人烟。岛上白雪皑皑,冰封十里,茂密丛生的树林将岛中央顶出一个隆起的弧度,像个冰雕的堡垒,只望一眼便让人寒意直窜。

    估摸被那海中的巨怪吞进后又吐了出来,随着浪潮一路漂到了这片浅滩上。顾少白挣扎着想爬起来,觉着腕上有点沉,低头一看,五根白似骸骨的手指铁钳一般紧紧箍着他,吓得他猛力一挣,趴在他身上的人也跟着翻过了身。

    宁湖衣!看清了身旁人的脸,顾少白瞳孔微缩,握着手腕连退开去,身子一歪,“扑通”一声掉进了水里。

    宁湖衣仰面朝上静静卧着,半身搁浅,半身埋在水中,乌黑的长发与靛青的衣衫纠缠在一起,海藻一般随着海水浮浮沉沉。海浪一波一波没过下颌,漫上头顶,冲刷着他煞白的脸颊,他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,宛如死物,无声无息地定格在了这片浅滩之上。

    这是……死了?顾少白不敢置信,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,抖着手探向宁湖衣鼻下,一连探了许久,仍旧一点气息也没有!

    怎么可能?!虽然不久之前他还狂性大发要杀自己,是否走火入魔也有待深究,可顾少白从没想过宁湖衣竟真的有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!

    顾少白慌了神,扑到宁湖衣身上探他颈下、心口,怔了半刻,忽而大叫一声,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,慌不择路地蒙头就跑。

    没有脉动,没有心跳,全都没有!

    宁湖衣死了?宁湖衣死了!顾少白心中五味杂陈,一时不知是喜是忧。大起大落的心绪让他忽略了封存于元神中的契约并未消失的事实,连器灵与主人之间那一丝微弱的感应也被他无视了。

    他该高兴的。摆脱宁湖衣另觅良主不正是他一直渴求的么?更何况还是在知晓了宁湖衣那么多的秘密、险些被他杀人灭口之后,岂能不额手称庆?

    这么一想,倒真该好好的欢庆一番。然而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,一丁点儿都没有狂喜的感觉,庆幸过后接踵而至的,是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惶恐。

    宁湖衣死了,他自由了,那么他该去哪?该做些什么?该回临渊派么?这里……又是哪?

    顾少白心乱如麻,脚下被树藤一绊,“啪”地一声摔倒在地,被积雪沾了满头满脸。拂去面上的雪花,甩了甩脑袋,抬头一看,他跑进了树林里。

    林中幽暗,视物不太清晰,偶有积雪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,听那簌簌声便知压在树顶上的一层厚重无比,让人不敢妄动,生怕跺跺脚就把自己给埋了。

    凝神咒尚未解除,顾少白自然还是灵体状态,虽说触物有觉,不至于跌一跤就疼得要死要活,倒是这片古怪的林子颇让他忌惮。静静观察了一阵,笃定左右并无险情,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。

    方才慌不择路地闯入,并未注意周遭境况如何,现下看来这条林中小道虽说藤蔓丛生,倒挺宽敞的,并不如顾少白脑中所想那般危机四伏无处下脚,似乎不太值得他草木皆兵。

    顾少白自嘲地笑了笑,随即调头往回走。估摸深知自己炼气境界太过无能,又没了宁湖衣做后盾,他对探险兴趣缺缺,想着既然要离开,自然还得回去从海上走。然而等他往回走了一段不断的距离,猛然发现了古怪之处,此刻在他脚边矗立着的不是刚才跌到的时候偶然瞥见的石碑么?明明该在身后的,怎么这会儿到了他面前?难不成又绕回来了?还是说他多虑了,只是一样的石碑而已,那为什么来时没注意呢?

    希望是他多心了。顾少白摇头,脚下不停地往前走去,约莫过了半刻左右,石碑又回来了!

    鬼打墙?顾少白一惊,僵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,脑中一阵眩晕,忍不住起疑,他真的是从那里来的么?

    顾少白扶额稳了稳心神。这地方有古怪不假,无论是鬼打墙还是幻境,定然无法轻易走出去。若没料错,关键就是这块石碑了。

    顾少白蹲下来,抬手摸了摸石碑,发现石碑上没有多少落雪,反而被青碧色的藤蔓层层叠叠地给缠了起来。透过藤蔓缝隙看去,石碑上深深浅浅凹凸不平,依稀像刻了字的样子,眯着眼睛辨了许久,终于认出了“西极”两个字。

    “西极?”顾少白诧然出声,这就是西极池么?他心底执念最深的地方就是这里?

    不。顾少白摇头,复又失笑。

    他不是傻子。与宁湖衣相处几月,加上时不时对妙心妙音旁敲侧击,哪怕每每只得只言片语,他也早就知道了宁湖衣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少白并不是他,又何来他心底执念最深的地方?

    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已,或许连替身都不是。他毫不怀疑宁湖衣在识破他后必将毫不留情地对他赶尽杀绝,比如现在。

    可惜先一步死的是他。

    是的,宁湖衣已经死了,被他留在了浅滩上,曝尸荒野,连一条裹尸的草席都没有。

    搭在石碑上的手渐渐攥紧,顾少白仰头闭了闭眼,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痛快。忽地手心一阵灼烫,石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附着他,让他甩脱不能,定睛细看,淡青色的灵力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缓缓向石碑中汇去。

    好在除了惊吓,并未让顾少白觉着难受。不过片刻,灼烫感消失,顾少白松开手,缠着石碑的藤蔓尽数褪去,显露出了碑文真实的面貌。

    “南……朽?”顾少白喃喃,一时愣了神。

    竟然不是西极,是南朽?

    先前石碑被藤蔓遮着,看着确实像西极。南朽与西极本就有相似之处,如今一看,哪是什么西极,正该是南朽才对!可宁湖衣不是说要带他来西极池么?南朽又是什么地方?

    疑惑间,林间传来倏倏声响,耳畔凭空响起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:“你去哪?”